曹老从厅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后，喜欢骑辆山地自行车到处闲逛，这天早上因躲雨来到城郊一片林子里的一间房屋。

房屋的主人四十来岁，身材中等模样憨厚，曹老觉得有些眼熟，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，他的目光落到堂屋正中那张照片和下面的名字时，就再也移不开了，看着看着就流出了眼泪：“王二虎啊，我找了你整整五十年啊。”主人一怔，“二虎”是自己父亲的小名，眼前这位老者又是如何知道的？

“想必你就是侄儿了，从照片看你父亲已不在人世。” 曹老看出了他的疑惑，慢慢讲起多年前的往事。

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，北界山水库建设，动用了附近几个县的劳力，曹远鹏和王立功正值二十郎当的年纪，各自率领一支青年突击队冲锋在前。王立功是生产队指导员，由于根正苗红、思想素质过硬来工地前就入了党，曹远鹏是公社通讯员，因有文化肯吃苦回去后也入了党。虽然来自不同的县，但两人很快就熟了，后来竟成了生死兄弟。

这年冬天，大雪突然封山，为了解决大队人马的补给，兄弟俩二话没说，领着各自的队员开始接应。下山时他们俩走在最前面，上山时又走在最后面。

回来走到快接近营地的一处悬崖时，意外发生了。排在倒数第二的曹远鹏一脚踩空，人还没反应过来，肩上的包裹呼地一声就滚落下了悬崖，他眼疾手快，迅速抱住旁边一根碗口粗的大树，万万没想到这棵树看上去粗大，可刚一碰到就向下倒了，他也跟着滑向悬崖。千钧一发之际，只见王立功两腿用力夹着肩上被震落下来的包裹，双手死死抱住了曹远鹏的一只脚，他就这样倒吊在空中，几分钟后才被大家合力拉上来，还好，只是手腕上划了几道血印子。

晚上，王立功让曹远鹏看了样东西，这是他在那棵断树上捡来的半截树枝，说是蛀虫给害的，它们呆在树干里吃香的喝辣的，树的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出来。“我看你天生就是个做官的料”，告诉他今后无论做什么，千万不要当蛀虫，树要倒了，房子也就倒了，国家也一样，刘青山、张子善就是蛀虫中活生活的例子。曹远鹏想，若不是他，自己早被蛀虫给“蛀死”了。“不当蛀虫”成了他一生的信条。

由于种种原因，水库完工后二人再也没有联系过。曹老说：“五十年过去了，没想到老天会安排这样的方式让我们兄弟见面。”

听完故事，侄子告诉曹老，八十年代父亲承包了几亩山林，后来给别人当育苗工，五年前因癌症走了，老板让他来顶替，一年里有几个月都在这里。

曹老问你爸一直没说起过我？侄子说以前没讲起过，后来他从电视和报纸上得知您当了厅长才偶尔说起，问他为什么不去看您，他说曹伯伯公务繁忙，不便打扰，等您退休了再找机会去。

第三天，有人送来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盒子，里面装的是半截树枝和两万块钱，还有张纸条：孩子，你爹不仅挽救了我的肉体生命，也无时不在警醒我的政治生命，我终身感激他。这点钱，万不能补偿他对我的恩情，请你务必收下。

看了纸条，王丰功嘘唏不已，将父亲的遗像取下来擦了又擦。很快，他就把两万块钱捐到了镇里的敬老院，在捐款人一栏里郑重填上“半截树枝”……